摘要

NOTES FROM 调香师日记 [法]让-克罗德·艾列纳

化妆品业使用的原料的质量固然是关键。质量即承诺，务必讲究，因为它是香水的一部分，而且绝不能成为左右创造性的借口。最上乘的原料未必能制出一流的香水。

截至二十世纪八十年代，我都还在使用今天少有调香师胆敢加进他们香水里的产品，譬如说甲基紫罗兰酮、烃基香茅醛或铃兰醛的渣滓。这些都是制作精油时的副产物，气味极难复制

我用过以不协调的产品合成的天然麝香复制品，这些产品的质量很不稳定，调制出什么香水纯属偶然。此后，原料产品一律标准化、规格化，因此拼凑会受到非难

广告界则深谙个中醍醐。广告从未让人闻到香水味，却会把嗅闻的欲望撩拨至最大，此为广告的力量与极限。

创造高级香水的一家先驱公司，邀请我去了解市场趋势。虽然我从不分析市场，全赖街道和地铁告诉我哪些香水正当道，我还是对这个研究很好奇

香水的选择取决于营销主管，他会先行筛选，同时拿市面上的一两款香水让消费者参与测试。这些香水是为benchmark，即基准点，用来比较来分析大众的偏好。

费尔南·布罗代尔所言甚是，“资本主义就是，”他写道，“一种交换游戏。”

一位女记者问我是否拥有天赋。我想她的意思是指才华，与生俱来的优势。我回答她说，我并不知何谓才华，更别说天生的东西了，所以没有，我没有天赋。

托克维尔预言，社会将因为民主，品味渐趋一同。潮流或许是民主的代价。

我们抵达码头的时候，我看见一大幅有线电视的广告海报，上面的中国年轻男女不仅装扮雷同，每个人也都署了名：凯特、纳塔莉、丹尼斯、迈克，等等。无一人有中文名字。这些洋名让我震惊不已。在我眼里，取洋名等同于被外族同化，丧失身份，人类沦为商品。国际化至如斯地步，荒谬之极。我们的财富正是彼此的相异点，不是相似点。命名国际化的法国香水亦如是，净是些无法引人遐思，也没有味道的名字。

碗的实用性令我想起康德，他认为物品只有不含实用性才具有美感。

我们今晚受邀到一家荞麦面店用餐，整间餐厅就衣帽间这么大，都被我们独占了

国际化后的香水公司，从主动提供变成被动接受要求的香水公司，把品味划一了。能引发位居香水界龙头的法国公司开始思考的革新并不多，而且都来自美国，首先是引进干净卫生、拘谨保守的味道，其次是喷雾器的普及——这几乎可说是前者产生的后果（气味是由远离身体的动作来喷洒），以及想强迫消费者以香水的浓度、持久性作为评判市价的主要标准

今日要归类香水诚属不易。大部分香水的原料都是化学产品，背离“天然”的标准

从商业观点来看，旧香水不再受到景仰，只有新品备受瞩目。法国最畅销的十款香水中，除了香奈儿的“5号”、娇兰的“一千零一夜”和圣罗兰的“鸦片”外，清一色新香水

高级香水公司为了永续经营，只得发明全新的气味内涵、崭新的谱写方式，重新定义质量，更新论点，和香水的信徒维持联系的方式也急需汰旧换新

才不过五年，负责每季香水研发的人全数被淘汰换掉了。这些人和我共享同一种视野，负责拟定我们部门的策略，但他们全离开了自己的岗位。我很困惑。在一家公司的组织里，人好好待在一个职位上经常为时不久。的确，职位本身即包含改变的需要，因为日子一久，企划案变化再多，作业内容还是一再重复，不免生出厌腻之感，对处理的事物感到兴味索然，更遑论工作本身了，所以有改变的需要

四月底是铃兰的季节

画家塞尚对毕沙罗说：“我要用一颗苹果惊艳巴黎。”我也有同样的宏图大志：用寻常气味让人惊叹不已

香水亦然。香水成分中，大部分动物性产品已遭禁用，理由是我们良心不安，而非某条法规的考虑，于是在不知情下，剥夺了以生产这些原料谋食的非洲部落的收入，致使他们愈发贫困

过度严苛的审查制度向来不利创造，只是个绊脚石而已，我们全体都要为此负上责任

我父亲是调香师，但是我们在家里很少提到他的工作：那是他的领域，这是家规

苯乙醇的气味可以增添浑厚、圆润、宁和的效果，比它让人联想到的玫瑰香气还可贵

我避开市场的规则，背离“男女对垒”的教条来表达它。“单性”或“中性”这些词我皆不喜，使用者不能代表香水类别。所以我提供可以分享的香水、小说香水、短篇香水、诗篇香水

我用高价原料来做香水，在浓度这个重要变量上面下功夫，配合市场制定的价格。我重质不重量，乃因我不相信香水浓度过高，在皮肤上附着过久，能算得上什么质量保证

我加上广藿香的俗气优雅以及其他分子，整体效果甚佳

我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担任调香师主管，拥有一个团队。我记得闻了一位调香师的某支创作后，和他争论起来。我批评他的风格太像二十世纪七十年代，他回答我那些年是香水的黄金时代，他就喜欢用这种方法工作

如果他有自己的公司，那我会听进他的话，甚至理解他。但是我告诉他我无法接纳他的回答，股东将研发的工作交给我们，就是要寻找符合时代精神的香水

我若在香水的概念上执意孤行，有可能不再受人期待和聆听。反之，太言听计从，过分随波逐流，那我很快就会“跟上时代”，失去独特性

我们都知道玫瑰香气包含数百个分子，却无一拥有玫瑰的气味，所以这么做等于缘木求鱼

我记起六年前的明智选择，到远离决策中心的地方工作

我大部分的想法都来自每日的苦思冥想，有时出自偶遇、散步、闲逛、阅读这等心思闲暇的时刻。我的Moleskine笔记本极少离身，用来收拢这些点子、字句或是配方开头

但是独自工作也要知道该如何面对孤独，还有因为孤独而失去干劲的风险

我梦想中的香水是用来感受，只在吸气的当下体会，而非用来擦抹的香水

我不赞成复杂的配方，纵然吸引人，里头的成分层叠堆聚，阅读起来杂乱无章，艰涩难懂。我偏爱简单的配方，只有它能更新内涵，但是复杂的配方平添微妙感的时候，我就赞同

檀香的添加，舒缓了广藿香俗气的樟脑味

今日的香水十之八九都由降龙涎香醚、苯乙醇、香茅醇、香豆素、二氢茉莉酮酸甲酯、胡椒醛、烃基香茅醛、iso E、紫罗兰酮、铃兰醛、甲基紫罗兰酮、合成麝香、广藿香、合成檀香、水杨酸、香兰素组成

十九世纪末，琥珀随着香兰素的发明而诞生，是化妆品界中第一个抽象气味。以下这个简单的并列，诞生出许许多多美妙的香水。 香兰素 劳丹脂净油

想要熟得“恰到好处”的菠萝香，就势必要添加乙基麦芽酚。 己酸烯丙酯 乙基麦芽酚

零陵香豆净油如同安息香脂，令人联想起焦糖味。结合香兰素与甲基环戊烯醇酮，气味的幻觉将臻于完美。 零陵香豆净油 香兰素 甲基环戊烯醇酮

艾列纳于一九四七年出生于法国南部邻近地中海的香水小城格拉斯（Grasse），喜欢凝视海洋和海天一色的地平线的他，以身为地中海人而自豪。他十六岁开始师承父志，一步一步地从夜班的学徒工人开始做起，扎扎实实地学习香水制作、生产、分析、采买长达三年，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在奇华顿（目前为全世界规模最大的香水香精公司）的实验室工作，学会香水配方不同的书写方式，之后替宝格丽、斐德瑞克·马尔、梵克雅宝等知名品牌，创造出精彩出色的香水作品，进而在二○○一年自创个人香水品牌The Different Company

日本俳句诗人松尾芭蕉说过：“诗的奥秘行走于实相与空无之间的中道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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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法]让-克罗德·艾列纳. “调香师日记.” 中信出版社. Apple Books. This material may be protected by copyright.

Robin on 23 December, 2025 16:30 at Starbucks, China City, Xiamen.